【四际】秋日（下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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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再次恢复平淡。虽然那次与芥川先生的相遇让我很欢喜，但我在那之后竟很少去图书馆了。想到他眉清目秀的面孔，流露出温柔的眼睛，和嘴角淡淡的笑，我的心跳便会莫名加速。而且这二十几年寂寞惯了，突如其来的友情会让我很不适。
某个周末，我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去赏枫叶。于是我立即带上相机出发了。孤独的好处便是你不用看他人的眼色，轻松自在。
我坐上地下铁，来到代代木公园。
眼前是一个火红的世界，枫叶在秋风中簌簌作响，落在地上的枫叶被秋风打着旋送上秋日的朗朗晴空。我漫无目的地走着，拿着相机拍了好几张照。
“哎，郭君，你也到这儿赏叶吗？”
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，我回头，看到芥川先生穿着休闲装站在我身后，我一下子慌了，心跳加速。
匆忙点点头，芥川先生说：“最近好像没怎么看见你去图书馆呢。”
“嗯…对不起…是…是这样的…”我支支吾吾地说，“我，独身惯了，好不容易…有个人能和我说说话…我是很慌的…啊不，我很高兴能认识您啊，没有讨厌您的意思…就是害怕…”
芥川先生笑出声来：“原来是这样！”
于是我们便在代代木公园中散起步来。枫叶很美，他吟诵了几句松尾芭蕉的俳句，而我则掏出了李太白的古诗词。现场直接变成了一个赛诗会，秋日太美了，她的意境让人道不完。
走累了，我们便找了处长凳坐下。
他从衣袋中掏出一盒烟和打火机，问我能不能接受他吸烟，我点点头，他便点燃了一支香烟吸了起来。他说他喜欢吸烟，一天差不多能吸一盒。我说这没什么，因为我也总躲在暗处吸烟。一个男人吸烟基本不会被说什么，但一个女人吸烟问题可大了去了！
“这个习惯大约从初三开始的。”我说，“可能是心中一直被什么东西压着吧。初二时我就莫名其妙地整日悲伤，躲起来偷偷流泪。如果我后来没有遇到芥川的文字，我或许就会像他那样…”
不小心说出了心中的秘密，我一下子闭住了嘴，下意识地看了眼我的左手护腕。接着我再补充道：“也许他某些地方真的和我有点像吧。比如不能本然地活着，比如对文学的赤诚，比如厌世心。他用短刀般的文字剖开了我层层包裹的心，让我沉浸于绚烂的文字之中。也许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之一吧。”
我没有想到，生平第一次向他人吐露心扉，不是向家人，不是向同学，不是向同胞，而且仅仅见了第二面的一位日本人！
“没想到一百年后还有人在看他的书，而且还是位中国人。”他吸了口烟，“不过若我鬼先生泉下有知，他也许亦会高兴吧。”
我看着他的眼睛：“他的文字给我描绘出了一个美丽的梦，在我的心扉前，尽管依稀微茫，呈现出一片海市蜃楼。”
不知怎的，我看到两行泪珠从芥川先生的双眼中涌出，从面颊两侧滑落。
“啊，没事，郭君你不用担心。”芥川先生接过我递给他的纸巾擦去眼泪，“很奇怪吧，从小时候听到芥川龙之介这个名字我就莫名感到很熟悉，就像一位老朋友的名字，看着课本上他的文字也觉得亲切，像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。后来我读他的某些特定的作品时，心中没有悲伤感动痛苦的感觉时也会莫名流泪，每每看到那些作品都是如此。比如《傻子的一生》、《侏儒警语》，包括你说的《澄江堂杂记》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，很奇妙吧。估计由于这个原因我才关注他吧。”
真的很奇妙呢！我一下子提起了兴致。
“对了，郭君，刚才你说你的心一直被压着，怎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，真的没什么。不过是上中学的时候一些同学在背后说我的坏话、把我的课本扔到楼下，在我的桌子上反复写‘汉奸’而已，不过是父母老师总因为我那烂成绩对我唉声叹气而已，不过是我是个怪物而已。”
这一段话被我吞进了肚子，说出来的只有那第一句话。这样的先生，我不希望我这样的人能被他担心。
天渐渐黑了，这次我要到了他的line账号和电话号码。看着line上有了第一位好友，我别提多高兴了。
我们互相道别。然后我在瑟瑟秋风中走出代代木公园，沿途还能听到球虫唧唧，秋色逐渐浓了。
天气也渐渐转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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